這次去縣城的人不多, 總共加起來就四個人, 除去甘藍葉長雲, 還有兩個十七八的年輕人。

高振波最後還是沒能去成縣城，而且據說苗荷花的情緒愈發激動, 激動到連門都不讓他出的地步。

偶爾溫然因為什麽事路過她家門口，還會得到苗荷花的一陣怒視，回頭又對高振波拳打腳踢，口口聲聲說高振波一定在懷念跟溫然在一起的日子。

高振波確實在懷念跟溫然在一起的日子。

他跟溫然是從小一起長大，又是一起下鄉, 十年感情可謂深入到了骨子裏, 但即便這份感情再深，他也想要回城, 哪怕為此不擇手段。

他選擇了苗荷花, 以為很快就能回家, 結果到了現在, 他依然沒能得到回家的希望。

苗荷花懷孕了, 還對他拳打腳踢, 可他不敢還手，他怕, 他怕自己只要稍微還手, 就會徹底失去回城的機會。

他為此付出了那麽大的犧牲，決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。

甘藍去縣城之前找到溫然。

或許是心冷了，跟高振波離婚後，溫然臉上已經很少出現笑容, 只是在見到甘藍時，憋著在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。

這樣的笑在甘藍看來，比哭更難看。

“你又何苦呢？他都那樣了，你還想著他？”甘藍低聲道，她跟溫然其實不熟，只是同為女人，忍不住想要安慰她。

“如果我說其實我沒有想他，你會信嗎？”溫然慘笑著，搖頭，“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，你以為我不想忘記他嗎？可是整整十年，我們一直牽著對方的手，渡過了曾經的艱難險阻，我以為我們會一輩子都相依為命，我甚至想好了，再過一段時間就給他懷個孩子，就算要一直留在這裏，也認了，偏偏在這時候，他背叛了我，你說這事是不是很可笑？”

溫然跟高振波在一起的時候才十幾歲，到了這裏的時候又是在這樣一個艱苦的環境，所以兩人一直都沒有要孩子。

兩人終究不是真正的農村裏，不像農村人一樣不懂得避孕，他們知道怎樣才能真正做到避孕，在這十年他們也是這麽做的，這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的原因。

甘藍之前也很好奇兩人在一起這麽多年，竟然沒有一個孩子，現在想起來，或許應該慶幸沒有孩子，要不然孩子生下來也是一場悲劇。

“我知道你很傷心，我也知道你一時半會兒可能忘不了他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未來，如果是我，看到高振波現在的生活我會覺得很開心。”

以甘藍的性格，如果是她在溫然這個位置，就算高振波自己不作死，她也會想辦法高振波搞得名聲掃地，讓他永遠都無法翻身，垃圾就該有垃圾的下場。

溫然的性格和甘藍終究不一樣，她看著甘藍，搖搖頭：“我只是覺得諷刺，他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自己以前的人生就是一場笑話。”

“你不是說失去了十年，就要用美好的二十年彌補回來嗎？”甘藍覺得溫然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，連忙說道。

“是，可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，哪裏會有美好的二十年？”溫然輕笑一聲。

“沒準呢，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離開這裏。”甘藍說道，不是她不想透露更詳細的信息，只是她怕溫然把這些是透露出去，特別是對高振波。

如果她對高振波還餘情未了，會不會用這個理由想辦法挽回？

“我也希望有那麽一天，”溫然笑著，明顯心裏還是不相信的，“我知道你關心我，我向你保證，我絕不會做傻事，好不好？”

“那就這麽說定了，你信我，未來會好的。”甘藍伸手。

溫然一直看著她的臉，好一會兒才伸出手，握住甘藍的手心：“好，我信你，未來會好的。”

得到溫然的保證，甘藍才安心離開。

她一直安慰溫然，不為別的，只是希望溫然能好受一些，算算年紀，溫然十幾歲到這裏，過去了十年，現在也才二十幾，在以後幾十年，二十幾歲的年紀還是小年輕，還有足夠的時候盡情享受單身生活，她覺得溫然完全沒必要在渣男一棵樹上吊死。

就算再過兩年，溫然應該也不到三十，到時候她完全可以回城，自己奮鬥過好日子。

這麽想著，甘藍考慮自己這次從縣城回來之後，是不是要透露一些關於回城的事。

恢覆高考的事暫時還不能透露，這時候上頭都沒有決定是不是要恢覆高考，她要是透露了，就不是消息傳遞著，而是變成消息預言者了。

不過放開知青回城的事可以稍微透露一些，這幾年知青大量下鄉，而且基本都是年輕人，城裏對於年輕人的需求越來越大，缺口也越來越大，勢必要讓一批知青先回城，帶動城市工業發展。

對於已經下鄉的知青來說，不管能不能在第一批回城，只要消息傳出，他們對於未來也不會那麽迷茫，只要有了盼頭，什麽都好說。

“娘，我要吃糖。”

“娘，我也要吃糖。”

知道甘藍要去縣城，苗木苗石兩個人直接就蹭了上來，苗蓮走路慢，也慢吞吞站到了甘藍面前，仰著頭看她。

甘藍無奈：“知道了，回來給你們帶糖，這兩天你們自己做飯，不準趁我不在的時候多做，要是不聽話，我回來帶的糖一個都別想吃。”

甘藍說到前面的時候，兩人還帶著小心思，直到甘藍說到糖的事，兩人才不情不願點頭。

想想還是糖比較重要。

這次去縣城一共三天時間，三天兩夜，還要在縣城裏睡兩個晚上，所以家裏就只有苗木苗石苗蓮三個。

把家裏交給他們甘藍還是比較放心的，畢竟家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，燒火做飯什麽都是他們做慣了的，基本不會有什麽問題。

交代好事情，又留足了吃的，甘藍才拎著小包袱往集合的地方走去。

說實話，直到要出發了，她還是不知道這次他們去縣城是為了什麽，想想也不是很在意，反正她只是想要去一趟縣城而已，至於他們要到縣城幹什麽，做什麽事，她真不關心。

甘藍到的時候，其他三人都已經等在那裏了，她連忙走過去，不好意思道：“我是不是來晚了？”

“不晚不晚，時間剛剛好，我們也才剛到。”說話的是那兩個小年輕裏的其中一個，叫苗樹林的。

另一個叫苗樹木，正好是兄弟倆，木是哥哥，林是弟弟。

甘藍知道這兩人名字的時候，就想要是他們還有個弟弟，可能得叫苗樹森，聽著也是一個好名字。

“你坐前面，我們倆坐後面。”說話的還是苗樹林，能感覺出來，弟弟的性格比哥哥要開朗點。

甘藍心說你們倆男的，難道還想讓我坐後面不成？

想歸想，面上她還是帶著笑：“那就謝謝啦。”

要去縣城肯定不可能開拖拉機過去，所以他們先要坐拖拉機到鎮上，然後坐鎮上的車到縣城，就算這樣，他們從鎮上到縣城也還要兩個半小時。

不是這路真的很遠，只是這時候很多的路都是土路，開車很顛簸，速度也就慢了下來，等以後修好水泥路或者柏油路，就不用費那麽多時間了。

不過修路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，國家也一直都在修路，就算是甘藍穿越之前那時候，國家基建也一直在處理進行當中，一直都沒有停下過。

有過多次坐拖拉機的經驗，這次去鎮上，甘藍沒覺得有絲毫不適，很快就到了鎮上。

“長雲哥，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坐汽車去縣城？”苗樹林湊到葉長雲身邊，激動地問道。

“對，汽車在哪裏。”葉長雲指著不遠處。

鎮上的停車區都在這一片，葉長雲指的就是停在不遠處的一輛汽車。

甘藍看過去，看到的是一輛渾身被塵土覆蓋的車子，除了一個輪廓外，基本看不出外面什麽樣，更不用說看到裏面什麽樣。

“待會兒我們坐在一起。”葉長雲走到甘藍身邊。

“嗯？”甘藍偏過頭看他。

葉長雲咳嗽一聲：“過會兒人可能比較多，你坐在靠窗的位置比較好，要是你一個人坐，坐在你身邊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人。”

甘藍恍然大悟，突然覺得葉長雲還挺貼心，連忙點頭：“那就聽你的吧。”

兩人一邊說著，一邊往車子的方向走去。

苗樹木和苗樹林兩個人已經等在車裏了，見兩人過來，連忙沖他們揮手：“快來，說是這車十分鐘後就要開了。”

“這麽巧啊？”甘藍走過去，上車。

車裏的情況不比車外的情況好，幾乎是一上車，甘藍就聞到了一股一言難盡的味道，說不出到底是什麽味道，只是有很多種味道夾雜在一起，所以會覺得很難聞。

苗樹木和苗樹林兄弟倆看上去倒是挺開心的樣子。

“長雲哥，這車真好，又大又敞亮，還有那麽多位子可以坐。”

甘藍：得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
“上車坐吧，你們隨便找位置坐下，車錢我來付。”

甘藍也上了車，找了一個兩座的，看上去還算幹凈的座位，然後把手裏的包袱仍在車上，又下了車。

面對葉長雲疑問的眼神，她笑笑：“不是說還有十分鐘才開車嗎？我先在外面站會兒。”

呼吸呼吸新鮮空氣。

一想到待會兒要呼吸近兩個半小時的覆雜氣味，甘藍的心情就很覆雜，恨不得現在一股腦先把新鮮空氣都存起來，待會兒一點一點慢慢釋放。

葉長雲點頭，拎著手裏的大包上了車。

十分鐘後，在司機的催促下，甘藍深吸一口氣上了車，到了位子，她發現自己的座位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墊子，窗戶不僅被打開，窗戶上的汙漬也都不見了。

再看其它地方，還跟剛才一樣臟兮兮的。

也就是說會做這件事的只有葉長雲一個。

“你也太細心了吧，簡直居家旅行必備好男人。”

葉長雲起身，讓開位置：“坐吧，現在應該會好點。”

“謝謝，”甘藍笑著坐進去，坐在新的墊子上，她又看著葉長雲，笑完了眼，“墊子很舒服。”

葉長雲頷首，伸手握拳落在唇上，不好意思直視，低咳一聲：“咳，一點小事，不用謝。”

“同志，你男人對你可真好。”售票員走過來，沖著甘藍笑。

甘藍：？？？

“我們是一個大隊的，出去辦事，對女同志照顧點應該的，我們四個人，車錢一共八毛對嗎？”葉長雲說著，直接轉移話題。

“好的，收你一塊，找你兩毛錢。”

售票員離開的時候，還回頭看了一眼，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。

甘藍：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？

葉長雲板著臉：“誤會，你別放心心上。”

甘藍下意識回答：“哦。”

葉長雲：長路漫漫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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